工作、消费主义和新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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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消费主义和新穷人
每当有人谈论伦理,你都应当意识到一定有某些人对另一些人的行为方式不满,并希望他们有所改进。谈论工作伦理时更是如此。
113-114
工厂体系的诞生事实上瓦解了工匠和他们的事业之间的亲密关系,而这正好是工作伦理所追求的。
128-129
如同没有灵魂的小齿轮一样工作的那部分。这场战斗是为了对抗人身上那些无用的“部分”——兴趣和雄心,它们不仅与生产力无关,还会干扰生产需要的那些有用的“部分”。工作伦理本质上是对自由的摒弃。
145-146
这场战斗是为了对抗人身上那些无用的“部分”——兴趣和雄心,它们不仅与生产力无关,还会干扰生产需要的那些有用的“部分”。工作伦理本质上是对自由的摒弃。
145-146
事实上,若真的希望工人道德完善,就必须扩大其自由的边界——这才是道德能够生长并最终开花结果的唯一土壤。但是工作伦理,至少在其早期的历史上,选择了削减(或者说完全消除)穷人的选择。
297-299
如果消费者无法对任何目标保持长期关注和欲望,如果他们没有耐心、焦躁、冲动,尤其是容易激动,又同样容易失去兴趣,“即时满足”就达到了最佳效果。
483-485
在现代性的工业阶段,一个事实不容置疑,那就是每个人在拥有其他身份之前,首先必须是个生产者。在现代性的第二阶段,即消费者的时代,这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变成了:人首先要成为消费者,才能再拥有其他特别的身份。 制造消费者 近年来,各个政治派别异口同声地积极鼓吹“消费主导经济复苏”。
504-508
消费品的这些特质和当代社会身份问题特有的矛盾性,冥冥之中存在着某种和谐和共鸣。身份像消费品一样被占有,而占有是为了消费,所以它们终将消失。和市场上的消费品一样,对一种身份的消费不应该——不允许——熄灭对其他更新、更好身份的渴望,也不应该——不允许——妨碍人们接纳新身份的能力。这意味着,与其去其他地方寻找工具,不如将注意力集中到市场。“集合身份”(Aggregate identities),即随意地安排商店里能买到的、不太持久、容易剥离、可随意更替的标签,这似乎正是人们应对当代生活的挑战所需要的。
548-553
就像选择自由和行动自由一样,工作的美学价值成为消费者社会的一个有力的层级化因素。诀窍不再是最小化工作时间以腾出更多的休闲空间,而是相反,完全抹去工作与兴趣、爱好、娱乐之间的界限,把工作本身变成最令人愉悦的娱乐。
648-650
消费者社会中,“正常生活”是作为消费者的生活,他们专注于从各种公开的机会中选择,以获取愉悦的感受和生动的体验。“幸福生活”的定义是:抓住很多机会,错过的机会很少,甚至没有,抓住最被人乐道、最被羡慕的机会,而且最好捷足先登,不落于人后。和其他各类社会一样,消费者社会的穷人没有机会过上正常生活,更不用说过上幸福生活。在消费者社会中,一个人无法幸福地生活,甚至无法正常地生活,就意味着他/她是失败的消费者,或者说是有缺陷的消费者。所以,消费者社会的穷人,被社会,也被其自身定义为有瑕疵的、有缺陷的、不完美的、先天不足的消费者。简而言之,就是不合格的消费者。 在消费者社会里,作为消费者的不合格是导致个人社会降级和“内部流放”的首要原因。正是这种不合格、这种无法履行消费者义务的无能,转化为痛苦,他们被抛弃、被剥夺、被贬低、被排除在正常人共同享用的社会盛宴之外。克服这种不合格被视为唯一的救赎,是摆脱屈辱困境的唯一出路。
708-719
消费世界不允许“无聊”存在,消费文化致力于消除它。按照消费文化的定义,幸福的生活是绝缘于无聊的生活,是不断“有什么事发生”的生活,新鲜又刺激,因为新鲜所以刺激。
728-729
杰里米·希布鲁克(Jeremy Seabrook)曾提醒过他的读者,当今社会依赖于“制造人为的、主观的不满足感”,因为本质上“人们满足于自己拥有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威胁”。[10]于是,人们真正拥有的东西被淡化,被贬低,被较富裕的人锋芒毕露的奢侈消费所掩盖:“富人成为被普遍崇拜的对象”。
755-758
20世纪初国家福利的理念诞生以来,它就一直处于争议的中心。双方的理由都很充分,一些人坚持国家福利是对于工作伦理的必要补充,另一些人则认为国家福利是反对工作伦理的具有政治动机的阴谋。
830-831
普遍性和选择性(经济审查)的社会福利制度造就了两种完全不同的福利国家模式,两者产生了不同的社会影响和文化影响。各类人群对它们的感知,它们的政治命运预期,也大相径庭。
897-899
资本主义再生产的逻辑是:把消费者欲望作为主要的社会动员和整合力量,作为解决冲突和秩序维持的主要手段,从长远来看,这会使“劳动力成本过高”。那些被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耕耘过的连绵土地迟早都会枯竭,成为收益递减规律的牺牲品。为了保持生产利润,必须寻找新的处女地,未被开垦过的土地。
978-981
“平权行动”和福利国家的案例当然不尽相同。福利国家最初的理念是反对任何区别对待,在其后期提倡区别时也丝毫不“积极”。但是,它们“自运行”过程中的社会心理机制却相当相似。加尔布雷斯的“满足的大多数”在很大程度上正是福利国家的产物,是其获得成功的沉淀物。
1116-1118
不同工作的区别仅在于是否能有效防范雇员的反抗:以消极怠工、逃避责任来对抗雇佣关系的脆弱性。没有哪种工作能免除失业,也没有人可以免除近来出现的“长期失业”——这个词现在已经被更准确地描述为“过剩”。
1279-1281
把工作神话为人类的最高职责、高尚道德的体现、法律和秩序的保障,以及治愈贫困的良方,这种做法与劳动密集型产业产生过共鸣,因为劳动密集型产业需要更多的劳动力以增加产量。如今的精简型、小型化、资本和知识密集型产业,则把劳动力视为生产力提升的制约要素。
1318-1320
正如弗吉(Ferge)和米勒(Miller)所言,近来重新鼓吹工作伦理的目的,是为了“将值得帮助的穷人和不值得帮助的穷人分开,把责难倾倒给后者,以合理化社会对他们的冷漠”,因此“说明贫穷是个人缺陷的必然后果,进而促成对穷人和被剥夺者的漠不关心”[9]。换言之,工作伦理虽然不再是减少贫困的手段,却能帮助调和社会众生和永恒存在的穷人之间的关系,有助于整个社会的安宁平和。
1326-1330
让我再重复一遍:一开始,工作伦理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手段,它可以帮助急需劳动力的工厂迅速扩充人员。随着劳动力迅速变成提高生产力的障碍,工作伦理仍然可以发挥作用,但这次是作为另一种有效手段:洗涤社会中正常人的双手和良知,帮他们从抛弃同胞致使同胞永久失业的罪责中摆脱出来。在对穷人的道德进行谴责的同时,对非穷人的道德实施赦免,通过这种双管齐下的方法,达到双手和良心的洁净。
1456-1460
底层阶级在当今富裕社会最重要的作用之一,就是吸纳恐惧和焦虑,过去强大的外部敌人扮演了这个角色,但他们已不复存在。底层阶级是内部的敌人,注定要取代外部敌人,成为保持社会健康的关键药物,成为源于个体不安全感的社会紧张的安全阀。
1463-1465
,是一种大规模但短暂的道德情感的爆发。然而,所有的慈善盛宴都是为了间接强化(而非破坏)日常的规则。大规模慈善的景象使日常的镇静和道德的冷漠更容易忍受。最终,它们强化了在道德世界放逐穷人的信念。
1573-1574
久经考验、值得信赖的工具“中立化”展现了自己的价值:清醒、理性地计算成本和收益。
1603-1603
一说到我们(富人们)对世界上穷人的持续痛苦负有集体责任,经济计算就会占据上风,自由贸易规则、竞争力和生产力取代了道德准则。经济发言的时候,道德最好保持沉默。
1605-1607
独有工作伦理除外。它是经济规则能容忍的唯一变体。
1607-1608
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进一步生存就取决于把已经现代化的部分进一步现代化。这个过程最近被概括为一个新潮的概念:资产剥离(asset stripping)。这个重要转变让人们留意到一直存在却又一直被疏忽的现代创造力的特点:它的破坏性。
1696-1698
地球的这种饱和,本质上意味着过剩人口处理面临严重危机。在过剩人口的产生有增无减,不断上升到新高度的同时,地球上的垃圾场和垃圾回收的工具却急剧短缺。
1786-1787
雪上加霜的是,“过剩人口”又增加了一个强大的新来源。全球化已经成为第三条过剩人口的生产线(另外两条是秩序建设和经济、技术的进步),也是最多产、最不受控制的一条生产线。
1787-1789
如果彼此相隔很远,富有和贫穷之间的关联很可能被忽视,无人关注。我们的相互依赖是全球性的,而道德义务,始终局限于本地。
1805-1806
我们的相互依赖是全球性的,而道德义务,始终局限于本地。
1806-1806
可以说,监狱是把穷人和失业者(更准确地说,无法就业的人)从“社会问题”范畴转移到法律秩序范畴的过程中采用的手段,是消除他们对于整个社会潜在的破坏性影响的投资。所有这些手段,如不断扩展的城市贫民窟、了无生气的难民营,都涉及由安保人员提供的空间隔离服务。社会工作者和社会福利人员已经被他们完全取代。
1902-1905
“附带伤害”(collateral damage)是一个新生词,专门用来指代世界新边域环境中的过剩人口。这种新边域环境被无法抑制的猛烈全球化力量制造出来。至今为止,全球化驱动有效抵制了所有驯服和监管的尝试。与现代过剩人口有关的各种恐惧压倒了更传统的对于过剩本身的担忧和焦虑。无怪乎他们被热切地用于构建(以及解构)新的全球权力等级。
1938-1941
事实上,对秩序的渴望未必源于厌世,却会促进厌世,因为它为厌世支配的所有行为提供了一个借口。我们说过,任何秩序都在不顾一切地把一致性、规律性和可预测性强加给人类世界,但人类倾向于多样化、反复无常、不可预测。
1991-1993
秩序和规范的概念是对准社会现状的尖刀,传达的首先是分离、截断、切除、驱逐和排斥的意图。它们通过关注“不恰当的”来推行“恰当的”,把现实中那些被剥夺了生存权且注定被孤立、放逐和灭绝的部分挑选出来,加以限制和污名化。
2013-2016
然而,无论它的动力是什么,这种冲动总是化为全力“他律”(heteronomous),剥夺那些不知道如何正确使用自己力量的人的力量,千方百计使他们屈从于他们逃避、反抗的“超越个人的制度”。
2033-2035
这确实是一个恶性循环:穷人反抗他们遭受的苦难导致叛乱和革命,穷人妥协于他们悲惨的命运遏制和阻碍工业企业的进步。[4]强迫穷人在工厂长期劳作似乎是解决这种循环的一种有效方法。
2067-2069
当今社会主要把其成员看作消费者,其次才部分地将其成员看作生产者。
2114-2115
没有信用卡和美好前景,他们达不到要求。今天穷人打破的社会规范——使他们“不正常”的规范,是消费能力规范而非就业规范。今天的穷人是“不消费的人”,而非“失业者”。
2117-2118
解决麻烦的理性方案,辅之以道德上的冷漠,造就一件爆炸性混合物。很多人会死于这场爆炸,而最醒目的牺牲品是躲过这场劫难的幸存者的人性。
2194-21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