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主义咖啡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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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主义咖啡馆

存在主义咖啡馆|300

Quote

另一个现象学家马丁·海德格尔,补充了一个不同的观点。他认为,纵观历史,所有哲学家都把时间浪费在了次要问题上,而忘记去问那个最重要的问题——存在(being)的问题。某物存在的意思是什么?你是你自己意味着什么?海德格尔坚称,要是你不问这些,你就什么也得不到。他一再推荐现象学方法:无须理会智识的杂乱,只要关注事物,让事物向你揭示自身即可。 (2)

81-84

萨特哲学创造的绝妙之处在于,他的确把现象学转化为了一种杏子鸡尾酒(及其侍者)的哲学,但同时,也是期望、倦怠、忧虑、兴奋的哲学,是山间的漫步,是对深爱之人的激情,是来自不喜欢之人的厌恶,是巴黎的花园,是勒阿弗尔深秋时的大海,是坐在塞得过满的坐垫上的感受,是女人躺下时乳房往身体里陷的样子,是拳击比赛、电影、爵士乐或者瞥见两个陌生人在路灯下见面时的那种刺激。他在眩晕、窥视、羞耻、虐待、革命、音乐和做爱中——大量地做爱——创造出了一门哲学。 (5)

119-124

自由,在萨特看来,位于人类所有经验的中心,正是这一点,才把人类与其他事物区分开来。

127-128

萨特把这个原则变成了一句三个单词的口号——“存在先于本质”(Existence precedes essence)。

132-133

他要告诉我们的是,也许你认为自己受着道德规范的指引,或者以特定的方式行事,乃是源于你的心理状态或过往经历,或是因为你周围发生的那些事。这些因素确实会有一定影响,但把它们全加在一起,也仅仅相当于你必须要做出行动的那个“境遇”。而就算这种境遇难以忍受——也许你正面临处决,或是被囚禁在盖世太保的监狱里,或是即将坠落悬崖——你也仍然可以自由地在心中和行动上决定如何去看待它。从你现在所处的地方开始,你进行选择。而在选择中,你便选择了你将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如果这听起来很难很吓人,那是因为它本来就是如此。萨特并不否认不断做决定的需要会带来持续的焦虑。他反而通过指出你做什么真的至关重要而强化了这种焦虑。你应当做出选择,就仿佛代表全人类一样,担起人类如何行事的全部责任重担。如果你为了逃避责任,便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是环境或者什么糟糕建议的受害者,那你便没有达到人类生命的要求,而是选择了一种虚假的存在,脱离了你自己的“真实性”。 但伴随这可怕一面而来的,还有一个美好的前景:萨特的存在主义暗示的是,只要你一直努力,那就有可能获得真实与自由。这有多令人激动,也就有多令人惧怕,而且二者的原因还都一样。正如萨特在演讲结束后不久的一次

186-196

没有任何划定的道路来引导人去救赎自己;他必须不断创造自己的道路。但是,创造道路,他便拥有了自由与责任,失去了推脱的借口,而所有希望都存在于他本身之中。

197-198

从现在开始,他写道,我们必须一直要铭记在心的一点是,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毁灭自己以及我们的所有历史,甚或地球上的所有生命。只有我们的自由选择能够阻止我们。如果我们想要活下去,那么我们就必须决定活下去。

210-212

萨特的脸是一张好探究的哲学脸:脸上的一切都把你带往别处,从一个不对称的五官旋向另一个。他可能让人们精疲力竭,但他从不令人厌倦,所以他的崇拜者的圈子也一再壮大。 (13)

270-272

这种不断的选择带来了一种深深的忧虑,很像是从悬崖往下看时的眩晕。它不是对坠崖的恐惧,而是对你不确定自己不会把自己扔下去的恐惧。你头晕目眩,想要抓住点儿什么来固定自己——但你不能保证自己能如此轻易地对抗伴随着自由而来的危险。克尔凯郭尔写道:“忧虑是自由的眩晕。”在他和萨特看来,我们整个人生都处在悬崖峭壁的边缘。

336-339

在这幅图景里,上帝已经没有了,因为创造了上帝的人类,已经杀死了他。现在,我们只能靠自己了。正确的生存方式,不是我们去信仰什么,而是要全情地投入到我们自己的生命之中,把握好每一个时刻,它是什么样,我们就怎么活,不要希望任何东西有所不同,也不要藏匿对他人或对自身命运的愤怒与仇恨。

353-356

尼采和克尔凯郭尔是现代存在主义的先驱。他们开创了一种反抗和不满的情绪,创造了存在的一种新定义,那就是选择、行动和自我肯定,并对人生的痛苦和困难做了研究。而且他们还引入了一个坚定的信念:哲学不只是一份职业,而是生命本身——个人的生命。

362-364

萨特借鉴了很多哲学传统,并从现代和个人的角度对其重新进行了改造,可以说,他是通往所有这些传统的一座桥梁。然而,他却一辈子都坚持认为,真正重要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一个人必须不断前行,创造还未发生的事:走到世界中,行动起来,然后去影响它。

406-408

我们不必期待道德哲学家以一种简单化的方式,遵循他们的观念而生活,仿佛在遵循一套规则一样。但我们可以期待他们能展示一下,他们的观念是如何被栖居的。我们应该能透过哲学的窗户,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来观察一下人们如何住在里面,如何到处活动,如何做人。

539-542

那么,到底什么是现象学呢?本质上来讲,它是一种方法,而非一套理论,并且——尽管这么说有些过度简化之嫌——其基本方法可以用两个词的命令来表达:描述现象(DESCRIBE PHENOMENA)。

781-782

在所有这些案例里,胡塞尔式的“括除在外”或悬搁判断,让现象学家在探询一个人如何经历着他或她的世界时,暂时忽略“这是真的吗”这个问题。

829-830

以这种方式来理解的话,心灵几乎根本什么都不是:它就是它的关涉性。

871-872

一个不体验任何事、不想象任何事、不推测任何事的心灵,根本不能被称作是一个心灵。

874-875

对萨特来说,这给予了心灵一种巨大的自由。如果我们只是我们的所思所想,那么就不存在什么预设的“内在本性”来阻止我们。我们是变化的。

886-887

真或假,内或外,有什么区别吗?反思了这一点之后,胡塞尔开始把他的现象学转变为一种“唯心论”(idealism)的分支——这种哲学传统拒绝承认外部实在性,并把一切事物定义为一种个人幻觉。 导致胡塞尔在20世纪一二十年代这么做的原因,是他对确定性的渴求。一个人可能对世界上的许多事都不确定,但却可以确定自己头脑中正在发生的事。

909-912

海德格尔总结道,存在(Being)本身并不是存在者(being)。意思是,存在不是任何一类可被定义或描述的实体。

1154-1154

乔治·斯坦纳认为,海德格尔的意图不是要被理解,而是要通过“感觉到的陌生感”被体验。这是一种类似贝尔托·布莱希特(Bertholt Brecht)在他的戏剧中运用的“异化”(alienation)或疏离的效果,其目的是防止你变得入戏太深以及对熟悉事物的错觉信以为真。

1188-1191

我们不是在纷繁复杂的世界上空盘旋,从上往下凝视,而是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并且参与其中——我们“被抛”到这里。而“被抛性”必定是我们的起点。

1268-1269

无论如何,大多数不赞同希特勒意识形态的人,很快就学会了不表达自己的观点。如果一支纳粹的游行队伍从街上经过,他们要么溜之大吉,要么一边像其他人那样不得已地敬礼,一边自我安慰说,我不信仰纳粹,所以这个动作不会有任何意义。心理学家布鲁诺·贝特尔海姆(Bruno Bettelheim)后来曾写道,这一时期,几乎没有人会为举起胳膊这种小事而冒生命危险——但人们那种抵抗的能力,正是这样被一点点侵蚀掉的,最终,人们的责任心与正直感也会随之消失。

1609-1614

记者塞巴斯蒂安·哈夫纳(Sebastian Haffner)当时正在读法律系,他在日记中同样用了“离奇”(uncanny)一词,并且补充道:“一切都发生在某种麻醉状态下。客观上很可怕的事情,只能激起一丝淡薄、微弱的反响。杀人如同儿戏。羞辱和道德沦丧,仿佛小事一桩,可以接受。”哈夫纳认为,现代性本身要承担部分责任:人们已经成为习惯和大众传媒的奴役,忘记了停下来思考,或者中断各自的日常事务,腾出点足够的时间来质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1615-1619

当然,后来人(或者活到后来的人)肯定会相对更容易看清某种特定“界线境遇”会带来什么挑战;但对那些正在经历着的人来说,这样的回溯视野并不存在。尽可能长久地保持一种尽可能平常和文明的生活,是人类的天性使然。

1766-1768

福楼拜显然曾建议莫泊桑“长久、聚精会神”地去思考事物,他说: 所有事物中总有一部分尚未被研究过,因为我们使用自己的眼睛时,有一种习惯,习惯回忆前人如何看待我们正在看的东西。然而,即使最细微的事物也含有未知之处。我们必须找到它。描述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或者平原上的一棵树,我们必须留驻在火焰或者树前面,直到它们对我们而言不再与其他任何树或火焰相像。 当然,福楼拜这是在讲文学技巧,但说他是在谈论现象学方法也不为过,因为后者遵循的完全是同一过程。通过悬搁判断,人们首先抛弃掉二手概念或普遍观念,然后按照事物直接呈现自身的样子来描述事物。对于胡塞尔而言,这种不受其他理论影响来描述一种现象的能力,解放了哲学家。 (6) 描述与解放之间的联系让萨特着迷。作家就是正在描述的人,因此是一个自由之人——因为能够准确描述他或她所经历之事的人,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这些时间有所控制。萨特在他的著作中一再探索了写作与自由之间的联系。我猜,当我第一次读到《恶心》时,它吸引我的部分原因就在于此。我也想去整全地看待事物,去体验它们,去书写它们——然后得到自由。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站在公园里,试着看到一棵树的存在,为什么我会开始研究哲学。 在《恶心》中,艺术带来了解放,因为艺术真实地记录了事物的本来面目,并且给予了它们一种内在必然性。

2217-2230

萨特虽然在《恶心》中也把思想具体化了,但从来没有像波伏娃所做的那样让人感到真实可信,原因或许是她对它们的感受更深切吧。她有一种对世界和她自己感到惊讶的天赋;终其一生,她都是一位大师级的事物惊奇者。正如她在回忆录里所说的那样,这是虚构写作的开端,始于当“现实不应该再被认为是理所当然”之时。

2314-2317

这本书也显示了萨特思想转变的第一个迹象。在未来的几年里,他越来越感兴趣的是,当人们被巨大的历史浪潮席卷时,每一个人仍然可以保持自由和独立。

2659-2660

不管怎样,海德格尔书写德国和希腊的那些著作,都有一种共同的情绪,那就是这个人渴望回到森林深处,回到童年的天真之中,回到思想纷乱的弦音最初被搅动起来的黑暗水域中,回到那种每个社会都简单、深刻和诗意的时代。

2763-2765

在这样的时代,他写道,生活在单一文化或“熟悉世界”(home-world/Heimwelt)里的人,遇到了来自“陌生世界”(alien-world/Fremdwelt)的人。对另外一些人来说,他们的世界是熟悉世界,而其余的则是陌生世界。相遇后的震撼是相互的,而这会让每一种文化都领悟到一个惊人的发现:他们的世界绝非毋庸置疑。一个希腊旅人发现,希腊的生活世界只不过是一个希腊的世界,之外还存在着印度和非洲的世界。明白了这一点,每种文化的成员就会理解,一般来说,他们是“世界内的(worlded)”人,不应该认为任何事是理所当然的。

2768-2773

对于她的存在主义和一般的存在主义来说,他们二人会成为两种关键资源:克尔凯郭尔坚持着自由与选择,黑格尔则看到了历史如何史诗般宏大地行进,吞噬无数个人。

3012-3013

在侮辱和威胁下生活,似乎是可行的——直至不可行。

3086-3086

22岁时,他在自己第一本日记中的第一篇写下了这样一句话:“一穷二白地过上若干年,就足以创造全部的敏感性。”

3118-3120

如同萨特在《恶心》中一样,他指出,我们不明白人生的根本问题,是因为我们没有停下来思考它。我们起床,上班,工作,吃饭,工作,下班,睡觉。但偶尔,我们会突然精神崩溃,出现一个“钱多斯时刻”,心突然一颤,关于目的的问题出现了。在这样的时刻中,我们一边体验着某种“略带惊愕的疲乏”,一边直面那个最基本的问题:我们究竟为什么要继续活着? (13) 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加缪版的海德格尔的存在问题。海德格尔认为,当一个锤子坏了的时候,存在的可疑本性就出现了;而加缪同样认为,日常事务中类似的基本崩溃,可以让我们追问生命中最重大的问题。和海德格尔一样,他认为答案是一种决定,而不是一种说辞:对于加缪来说,我们必须决定是放弃,还是继续前进。

3142-3149

一切都在妥协,一切都迷失了——但一切似乎都还在。业已消失的是感觉。但没有感觉,你该怎么生活?加缪和克尔凯郭尔提供的答案,很像是英国鼓舞士气的海报上的那句格言:保持冷静,继续前进(Keep Calm and Carry On)。 (14)

3160-3162

我们最终从《存在与虚无》中获得的,是以一个简单的愿景为基础,通过精准的论证,对人类自由所进行的广泛审视。萨特指出,我们害怕自由,但无法逃避它,因为我们就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