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孤独的猎手
[status:: Done]
[format:: kindle]
心是孤独的猎手
镇上有两个哑巴,他们总是在一起。每天清早,他们从住所出来,手挽手地走在去上班的路上。两个伙伴很不一样。带路的是那个非常肥胖、迷迷糊糊的希腊人。夏天,他出门时总是穿着黄色或绿色T恤—前摆被他胡乱地塞进裤子里,后摆松散地垂着。天冷一些的时候,他就在衬衫外面套上松松垮垮的灰毛衣。他的脸圆圆、油油的,眼皮半开半闭,弯曲的嘴唇划出温柔而呆滞的笑容。另一个哑巴是高个,眼睛里透出敏捷和智慧。他穿得很朴素,总是一尘不染。
每个晚上,哑巴一个人在街上闲荡好几个小时。有些夜晚是冷的,刮着三月尖利、潮湿的风,雨下得很大。对他而言,过这些都无所谓。他的步态是焦虑的,双手总是紧紧插在裤兜里。日子过去了,天逐渐变暖了,令人昏昏欲睡。焦虑慢慢地化成疲倦,在他身上可以看见一种深深的平静。沉思般的安宁造访了这张脸,如此的安宁你往往能在最悲伤或最智慧的脸上瞥见。是的,他仍然漫步在小镇的大街小巷,总是沉默和孤单。
现在人不是很多——这个钟点正是那些熬夜的人与刚刚苏醒的人相遇的时刻。睡眼惺忪的女招待忙着上啤酒和咖啡。没有声音,没有交谈,每个人看上去都是孤!单的。刚刚醒来的男人与刚刚结束漫长夜晚的男人彼此之间的不信任,在每个人心里投下了疏离感。
因为某些人有一种本能:他们要在某个时刻扔掉所有私人东西,在它们发酵和腐蚀之前,把它们抛给某个人,或某种主张。他们必须这样。某些人就有这样的本能。
可你从没爱过上帝,也没爱过人。你你像牛皮一样又硬又糙不管你咋样,我可看透了你。下午你会到处乱跑,啥也称不了你的心。你会四处闲逛,好像非得找到丢失的东西。你会兴奋地把自己弄得越来越激动。你心跳加速,差点儿死过去,因为你不爱,你没有安宁。结果有一天你会像爆炸的皮球,彻底崩溃。到那时,没什么能救你。
怎么回事?片刻间,音乐的开头像另一头。像散步,或者行军。像上帝天平—样,从·头摇晃到身外的一切都冻结了,只有音乐的第二乐章在夜里神气活现地走路。她在她的心脏里沸腾:她甚至听不见后面的音乐,但她坐在那里,握紧了拳拳头等待着;浑身僵住了。过了一会儿,音乐又来了,更重,更响。它和上帝毫无关系。是她,米克·凯利,在白天行走,夜晚独自—人行在烈阳下,在黑夜中,充满计划,充满感情。这音乐就是她真正的完全的她。
为什么宇宙探索者不能看看天空就知道世界是圆的?天空是弯曲的,好似巨大的玻璃球的内侧,深蓝色的天空点缀着明亮的星星。夜晚是安静的,空气中有温暖的雪松的气味。她完全不想那音乐的时候,音乐却回来了。脑子里响起了第一乐章,和她在收音机里听到的一模一样。她静静而缓慢地听着,像解几何题样思考音符,好让自己记住。她能清楚地看见声音的形状,她不会忘记它们了。
辛格胆怯地抬起手,开始说话。熟练有力的手指用包含爱意的精确打出手势。他说起一人度过的寒冷漫长的岁月。他谈起旧事,死去的猫,店铺,他住的地方。每个停顿处,安东尼帕罗斯都宽厚地点点头。他说到那四个人以及他们长时间的逗留。伙伴的眼睛湿润乌黑,他在里面看见了自己小小的长方形影子,这影子他已经看过上千次。他的脸又有了温暖的血色,他的手加快了速度。他详细地描绘那个黑人、长着一抖一抖的小胡子的人和那个女孩。他的手势越打越快。安东尼帕罗斯慢吞吞、庄重地点头。辛格急切地靠近他,深长地呼吸,眼睛里是闪亮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