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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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

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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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看书看什么?” “什么也不看。我已经非常习惯不看书了,就是拿本书放到我的面前我也不看。要做到这点不容易啊:从小大人们就教我们看书,我们一辈子都要做他们放到我们面前的图书的奴隶。开始的时候,要我不去看这些书还有点不习惯呢,但是现在我非常习惯了。这里有个诀窍,就是不要拒绝看书写的文字,要使劲看,直到看不见它们为止。” — location: 624


尽管如此,得到我这本日记的人比起我来总要优越得多,因为一种书面语言总可以推出它的词汇与语法,区分开它的句读,或者加以改写或者翻译成另一种语言。而我呢,我要在日常生活中连续发生的各种事物中看出外部世界的意图,摸索前进,因为我知道,任何词汇都不可能把事物给予你的所有的提示全部都变成语言。 — location: 807


你怎么能跟得上这样一个女人呢?她面前摆着一本书,却在读着另一本书,读那本并不在她眼前,但由于她需要又不可能不存在的书。 — location: 945


造书的人与看书的人之间有一条界线。我愿意做个看书的人,因此时时注意站在界线的这边。否则就会失掉读书时不掺杂私心的那种愉快感,变成另一种人,我可不愿做另一种人。这条界线并不十分严格,正在趋向消失,因为造书的人现在越来越多,有与看书的人合二为一的倾向。当然,看书的人也越来越多。但是应该承认,用这些书来制造另一些书的人却比仅仅爱好看书的人增加得快。我知道,如果我跨过这条界线,即使是暂时地、偶然地跨过这条界线,那么我就可能遇到这样的危险:和那帮人数像潮水一般猛增的人流混到一起去。因此,我拒绝把脚迈进出版社去,哪怕是进去几分钟也不干。 — location: 1218


多年以来卡维达尼亚对于书,可以说当它们还处在一段一段制作过程中时,就开始注意它们了;他每天都看到一本本书诞生、灭亡,但是他认为真正的书并非这些书,而是那些携带着其他世界的信息的书。对于作者也一样:他每天和他们打交道,了解他们的狂热、他们的忧虑、他们灵敏的感觉和他们那以我为中心的思想;但是他认为,真正的作者是封面上的署名,是与书名联系在一起的一个词,是与书中的人物、地点等同起来了的人,就像那些人物与地点一样,既存在又不存在。作者是书籍由之诞生的、不可见的点,是充满了幽灵的空间,是个地下通道,这个通道把其他世界与他童年时在里面读过书的鸡圈连接起来…… — location: 1330


如果说,过一种生活我都觉得太繁杂了、太紊乱了,那就别提要过许多种生活了。每种生活都有自己的过去,多种生活的过去经常相互纠缠在一起 — location: 1381


我经历的一切往事都证明这样一个结论:一个人只有一次生命,统一的、一致的生命,就像一张毛毡,毛都压在一起了,不能分离。 — location: 1396


读书是个孤独的行为,她把书当做牡蛎的贝壳,钻在书里就像牡蛎躲在贝壳里一样安全。 — location: 1912


可是,怎么确定一个故事开始的确切时刻呢?一切事情都是早已开始的,每一部小说的第一页第一行都要求有人参与小说之外已经发生的事情。或者说,真正的故事在十页或一百页之后才开始,前面这部分只是序曲。人类各个个体的生活仿佛经纬交织成一块完整的布,若想从这块布上铰下一段并让它具有独立的意义——例如两个人偶然相遇,后来却决定了他们二人的命运——必须考虑其他因素,例如他们每个人都是一段织物,由不同的事件、环境、其他人物交织成的织物,而且由于他们相遇又会衍生出许多别的故事,与他们共同的故事相互区别的一些故事。 — location: 2000


恋人们对他们身体的阅读(即他们全身心地一起在床上活动),有别于对书籍的阅读,因为这种阅读不是线性的。它可以由任意一点开始,可以跳跃、重复、回返、滞留;它使用的语言是并行不悖的语言,即发散的语言与会聚的语言;它厌倦的时候可以跳过几页,抛开线索,然后再重新找回线索。也许可以看出它有某种运动方向,即向终局运动,向高潮运动;为了走向这个高潮,它采取各种节奏、格律和主调反复等等办法。然而,终局是否总是高潮呢?或者说,奔向终局的运动会不会受到一股逆流的影响回到过去的时间与时刻中去呢? 如果每个片断及其高潮都要用图表示出来,那就需要有个三维的甚至四维的模式。这种模式是不可能存在的,因为任何生活经历都不会重演。性交与阅读最相似的地方莫过于它们内部都有自己的时间与空间,有别于可计量的时间与空间。 当你们第一次偶然相遇时,已隐隐约约看到了你们将来同居的可能。现在你们互为读本,每个人都在另一个人上阅读自己那不用文字书写的历史。男读者和女读者啊,明天如果你们再走到一起,如果你们像一对心满意足的夫妻一起躺到这张床上,那么你们每个人会打开自己的床头灯,沉浸在自己那本书里。这两本并行的书陪着你们走向梦乡,先是你,然后是你,关上灯。你们来自不同的世界,你躺在这边,她躺在那边,在你们尚未分别进入梦乡之前,黑暗将消除你们之间的一切距离,使你们暂时地合二为一。你们不要嘲笑和谐的夫妻生活这种画面,你们能举出比这对夫妻更加幸福的夫妻吗? — location: 2032


“艾尔梅斯的话都是谎言。” “有一件事却是真的:这个人继续想着你,要在一切幻想中看到你,你读书的形象把他迷住了……” “他最不能容忍的是我读书。” 你对那 — location: 2069


我曾在一本书里读过,要表示思想的客观性时,可以使用“思考”这个动词的无人称形式,例如,不说“我思考”、“你思考”,只说“思考”,就像大家说“下雨”而不提谁下雨那样。宇宙也是有思想的,这种观点是我们看问题的依据。 我能否像说“今天下雨”、“今天刮风”那样,说“今天写作”呢?只有等我习惯使用“写作”的无人称形式时,我才敢相信我能够克服自己身上的局限性。 — location: 2296


很多小说第一章开头的魁力在以后的叙述中很快消失了,因为开端只不过是一种许诺,对后面的故事及其可能的种种展开方式的一种许诺。我真想写一本小说,它只是一个开头,或者说,它在故事展开的全过程中一直保持着开头时的那种扭力,维持住该者尚无具体内容的期望。 — location: 2314


因为他认为文学的力量在于欺骗,文学中的真实就是欺骗,因此,一篇伪作既然是欺骗之欺骗,那么它就具有次等的真实性。 — location: 2349


我也希望把我自己从作品中抹掉,并为每一本书找到一个新我、新的声音、新的姓名,获得一次新生。但是,我的目的是在小说中捕捉到不能阅读的物质世界,那里既不存在任何中心,也不存在我。 — location: 2356


一个要消除自己、让位于身外之物的作家面临两种选择:要么写出一本包罗万象的、表示一切的惟一的书;要么写出所有的书,在每本书里仅反映一个局部,通过局部反映整体。包罗万象的惟一的书,不是别的什么书,而是圣书,是揭示一切的语言文字。但是,我不相信语言文字可以包罗一切,我要写的是语言文字之外的东西,是没有写出来的东西,是不可能写出来的事物。因此我的选择只有一个,即写出所有的书,写出一切可能存在的作者可能写出来的所有的书。 — location: 2367


也许我的真正使命就像一个在各种意义上都称为写作伪经的人的使命。因为写作的含义总是把什么东西隐蔽起来,然后再让人去发现;因为从我的笔管中能够写出来的真理,就像一块磨盘受到强烈冲撞之后,从上面脱落下一块碎片飞向远处;因为没有伪造的东西就没有真正的东西。 — location: 2530


任何一个国家,即使是最专制的国家,都生活在一种不稳定的平衡之中,需要不停地证明压迫机关存在的必要性,即证明有需要压迫的东西存在。要写些使当局感到不快的东西这一愿望便是维系这种平衡必不可少的一个因素。 — location: 3086